說養貓,描述不夠完整,因為貓是自己跑來的,我只是被他選中而已。至於貓為什麼來我家,我更願意相信,他是被老婆召喚來的。
我把故事說長一點。
就從,老婆的手機常壞掉,開始講吧。
我跟老婆一起換手機,但每次老婆的手機都比我先壞掉。我覺得原因出在,老婆可以跟植物溝通,因為她常常接收植物傳來的訊息,那些電波(?)干擾她的手機,所以手機常常壞掉。
話說我幾年前中耳炎,之後左耳一直耳鳴,即使在深夜無人的公園也會聽見「嗶──」的聲音,從此失去完全的安靜。不過,老婆說,她從來沒有聽過完全的安靜,她耳朵裡一直有聲音,我覺得,那是植物們傳給她的訊息。
我是怎麼發現老婆能跟植物溝通的呢?兩年前的一月十三日,我們去陽明山玩。那天陽光特別透明,我們決定從冷水坑走去夢幻湖,果然難得的看到了整片湖面(通常都雲霧繚繞看不清,才叫夢幻湖嘛)。下山時,我看到遠處山邊有一棵樹長得很特別,指給老婆看。
「那不是樹,那是假的,」老婆瞬間回答。
「啊!?那棵欸,那種一層一層的樹啊。」
「它那麼整齊,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好不好,那不是樹。」
我們沿路下坡,終於走到「那棵樹」旁邊。嗯,果然,是偽裝成樹的軍事設施(雷達還是監視器之類的)。假樹旁,也有幾棵它偽裝成的那種一層一層的樹,但真的,其他樹都或多或少有點歪斜不規則,就它一個人直挺挺,一看就是假的──沒有啦,我看了很久才發現是假的,之前覺得它可能是長得比較規矩的樹,偽裝得還真不錯。
「偽裝得很爛好不好,」老婆白了我一眼。
好我知道了,老婆可以半秒鐘就發現那是一棵假樹,是因為她可以跟植物溝通。其他植物都有跟她說「我們在這裡喔~」(就是老婆耳朵裡聽到那些雜音),但那棵假樹不會傳送訊息,老婆沒接收到,瞬間就能判斷它不是植物,是人造物。
不是我唬爛喔,老婆的植物溝通能力,還體現在她可以種活各類植物上。什麼百里香白鼠尾草綠紫蘇盆栽就不說了,我家窗台有埋廚餘用的花盆,裡面動不動就長出南瓜、香瓜、橘子樹、香菇和一些不知是什麼的植物(反正有吃有埋都有可能長出來),連放在頂樓的草莓都結了兩年果子,雞蛋花從一根枯枝插土裡已經大到颱風會吹垮,不得不鋸掉一半……
老婆大I人,叫她參加聚會,三十分鐘就累得跟狗一樣,但她跟植物玩三小時之後好像充滿電(肯定是這種能量讓她手機壞掉的喔)。我跟她出門,她總是在看植物,掉在地上的小果子、形狀奇怪的葉子、河邊新長出的小花等等,偶爾還蹲在地上看蟲(她不承認),害我很想在她職業欄填「植物溝通師」什麼的。雖然老婆說她沒辦法解讀那些耳朵裡的雜音,但我肯定那不是該用理性解讀的,而是能讓她直覺知道,那是什麼、那不是什麼。
欸?等一下,我終於要說到貓了。
老婆以前在夜市開冰店,很想店裡有一隻貓。但她不認同買貓這種事,而要去領養,也沒把握自己能養、會養,就想說:「啊~如果有一隻自來貓就好了。」
幾年後,冰店關了,不過貓來了。大概是「召喚動物之術」需要時間啟動吧。
那天我睡午覺起床,覺得窗台(就是放埋廚餘花盆的那個窗台)有東西在動,看了一眼,是貓。
窗台,有貓?不可能吧。我家住五樓,會來窗台的只有鴿子和白頭翁,牠們會飛,好嗎。
揉揉眼睛。
的確是,黑白賓士貓,坐在那,尾巴捲在前腳上,盯著我看。
喂?why?怎麼會?等一下!我想確認自己眼睛看到是不是真的。
剛好岳母大人走出房間,我抓著她:「媽,你有看到,窗戶那,有一隻貓嗎?」
「咦~~哪ㄟ有喵仔,是你買的喔?」
「我沒有啊,我還想說,是不是你帶回來的欸!」
「哪五科能,我才無想咧飼喵仔。」
「那……貓是怎麼來的??」
想起來了。昨天早上老婆去頂樓澆花,發現樓梯間有隻貓,貓很怕人,看有人來就跳到窗戶上。那窗戶外面是六樓懸崖,老婆怕貓驚嚇過度跳樓,不敢再往上走,就下樓去便利商店買了貓罐頭,放在樓梯間,想給貓吃。
但沒看到貓下來。
晚上睡前,換岳母上樓,樓梯間的貓罐頭已經不見了,變成一堆貓飼料,大概是樓下養貓的鄰居也看到貓所以放的吧。岳母擔心飼料招老鼠,乾脆先拿回家,順手放在窗台外,提醒明天早上記得埋廚餘。我早上起來,飼料不見了,難道是老鼠跑來家裡?
結果大概是這隻黑白貓吃掉的。
但,貓是怎麼從六樓半的樓梯間窗戶,攀過大樓外牆,移動到我家遮雨棚下的窗台呢?看不出任何可行的路線,也許貓會飛吧。
那天起,黑白貓就在窗台住下了。六年前的十月二十二日,我記得日期,因為那個下午我跟老婆去了士林的秋山咖啡,沿磺溪河濱散步。回家後,貓還在窗台,我們決定繼續餵他。
這個窗台,只有大約直切一半榻榻米左右的空間,貓會攀出鐵窗外,跳到另一個房間的遮雨棚上看風景(底下就是五樓高的懸崖我看了十分驚嚇)。睡覺時間,貓就爬到窗型冷氣上,還把固定冷氣邊緣的保麗龍抓得屑屑如雪片般飛舞。我們買飼料回來餵,野貓異常凶悍,開紗窗端飼料過去時要戴隔熱手套,不然手會被抓花(我有次偷懶沒戴手套,手被抓破流血發炎腫超大,哭)。
貓一住就是兩個月,他很聰明,上廁所在埋廚餘的花盆裡,大便我會撿去馬桶沖,但花盆被貓尿了兩個月,裡頭所有植物都枯死啦。
眼看快冬天了,怕貓受凍,決定把他引進家裡。開著紗窗,試著把飼料放在室內讓貓進來吃,他漸漸會進來,但吃完又要出去(熱愛自由)。紗窗一關起來,貓就超怕,急著跑出去,感覺要飛摔下樓了!只好整天開著紗窗,那陣子搞得家裡又是蚊子又是保麗龍屑(他真的很愛抓保麗龍)。
然後有一天,貓不見了。
因為我們也沒攔著他,他有時會離開窗台去玩,但總會回到冷氣上睡覺,不曾一整天沒看到影子。這兩個月,不算真的養他,但這樣消失蹤影,還是很寂寞。
幸好老婆察覺,放在窗台的飼料還有減少,可見貓沒走,他會回來吃飯。
才發現,原來貓不是跑走了,剛好相反,他是跑進室內,躲在家裡,所以我們看不到。因為某天貓突然出現在沙發扶手上,坐著,尾巴捲在前腳上,在那裡靜靜盯著我們看。
貓躲進家裡那天,是十二月二十四日,平安夜。
他在冬天以前躲進家裡。老婆幫貓取了名字,我們開始養貓。
當然後來還經歷了,沒養過貓不知道怎麼放貓砂盆,導致貓亂尿尿毀了一個座墊和一頂帽子,我火大,貓也壓力大到掉毛;然後發現貓帶了跳蚤進家裡,只能布下陷阱抓住貓,帶去看醫生,幫貓點蚤不到、餵寄生蟲藥,把家裡全面除蟲……等等崩潰的小事(這邊說的好像是我做的,其實都是老婆做的,我只負責陷阱抓貓的部分啦)。
如今我們仍然不知道黑白貓實際幾歲(只知道他來的時候還不是成貓)、從哪裡來?之前有人養還是在外流浪?如果有人養,他為何逃脫?以他凶悍的程度,感覺不像家貓,但這麼小就在外流浪也很神奇,還有,是誰幫他結紮還剪了左耳?
充滿謎團的貓,現在六歲(從來家裡開始算),七公斤,渾身肌肉,貓界巨巨,但叫聲有夠綿密(我愛)。我們不限制他行動,後陽台裝了貓門,他能自由進出,但似乎從此不想再離開家(半夜會偷跑出去玩嗎?感覺沒有,他超懶惰,跟我一樣不出門)。
我從小養狗,覺得貓都叫不來,很無情。但現在完全背叛了狗,貓才可愛(狗會原諒我背叛的)。貓好軟,貓用嘴角和額頭鑽我的手的感覺啊~~啊啊……失去語言。
我第一次摸貓頭,他呼嚕呼嚕的時候,簡直像聽到自己小孩開口講第一句話一樣喜悅!(我沒小孩,的確是不會知道那種感覺,但相信我,我知道那種感覺)
貓,當然叫不來,但是他叫,我會去。
我每天幫他掃地挖砂換水,心甘情願。貓從來不跟我睡,只跟老婆睡(大概嫌我臭吧,如果可以,我也想跟老婆睡,不要跟自己睡啊),而且貓每晚平均把我叫起來三次,不叫老婆,貓要我起來給他吃飼料,高級的他不吃,他要吃好吃的……
欸?奇怪,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半夜要起床餵貓的呢?
本來餵貓是老婆的工作,挖砂換水(以及摸著貓讓他喝水)才是我的工作啊……怎麼今年去尾道看櫻花回來,變成每天半夜要起床三次餵貓了?
大概是因為我太沒節操。
老婆是那種,說不要就不要,的人。貓,喵喵叫,討摸,老婆不會過去,會坐著等:「要摸?你自己走來這邊摸喔~」貓,好像就這樣走去了。
但我身為撒嬌賴皮鬼,也無法抗拒別人耍賴。貓,喵喵叫,坐在那裡看著我,討摸,「沒辦法啊,我不過去,他就一直喵欸!」怎麼辦?我只好站起來,走過去。貓,看我站起來,就往外走,走到他最愛的位置,等我去,仔仔細細給他全身摸遍的套餐。
我沒自尊,受不了人家撒嬌,貓撒嬌,我就去。我愈放下手邊的事去摸貓,貓就愈會來跟我撒嬌。整個沉默螺旋惡性循環(對貓是正向循環吧)。
話說回來,也是因為老婆這種說不要就不要,毫不妥協的個性,我才那麼喜歡她又尊敬她。因為,無論我怎麼賴皮,她始終嚴守界線,從沒有被我拗過一點點。
我很清楚,像我這種無節操的人,一旦對方退讓一次,我就會跟貓一樣,嗷嗷嗷~要你再退讓一點嘛~再對我好一點嘛~~然後,最後,我就會變成一個,非常壞的人。
跟老婆在一起,我才有機會,變成比較好的人。
半夜起來餵貓,其實沒有想像中累。貓很厲害,他都不是把我叫醒,而是等我睡到一半醒來(比如作夢驚醒、翻身、起來尿尿之類)的時候,才會輕輕叫一聲,喵~我餓了~
如果我懶得起來餵,貓會繼續喵~喵~喵~喵~直到我起來為止。如果是老婆,肯定會戴上耳塞,絕不讓出自己的睡眠;但我沒自尊,貓那麼可愛,喵喵聲那麼清純,我怎麼有辦法抵抗他肚子餓的需求呢?
有次惡夢醒來,喵~,又來了,可是我好累,真不想下床去客廳餵貓,我想把貓推出房門,結果,手一碰到毛茸茸的身體,啊啊~好好摸~就摸著貓,一路走去客廳打開飼料罐了……
無論嘴巴說什麼大道理,摸到貓的瞬間都能變節,完全偽君子,我說的都是屁話,我還是深愛你的,我才不會把你推出門外。
自從半夜餵貓,貓好像愈來愈喜歡我,會來我腳邊鑽啊鑽,磨蹭。但我還是有一種「你好像是愛我的錢,而不是真心愛我」的感覺。如果哪天我不餵貓了,貓肯定還是比較愛老婆的吧?
但,你以為這樣,我就不再餵貓了嗎?哼哼,屁咧,我會死皮賴臉,只要能讓你愛我,什麼我都願意做!
期待看些什麼關於狗的東西,結果被騙去看了一整篇的貓🤣
老婆大人真的是閃亮亮的投射者🌟